【楼诚】从何说起 六 生病(小明诚养成)

先虐后(小小的)甜。

我跟大家保证这是最后的虐了,之后就是欢快的明家日常了。

写这章时,总会想起两年前我在一个白血病患儿的夏令营里工作。我有个患者是个七岁的小姑娘,每当玩累了就往我怀里钻,时时刻刻挂在我脖子上。在睡梦中总会大哭,一定要我爬到上铺,跟她挤在一张小床上轻轻拍着她才会重新入睡。夏令营结束前一天,她躺在我怀里问我:“我会死吗?”我除了紧紧抱着她什么都做不了。半年后,她离开了这个世界。我写的生病的阿诚多多少少有她的影子。现实中救不活小姑娘,在这里总要让阿诚开心地活着。

言归正传,更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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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开往医院的路上,阿诚的身体越来越烫。他依旧意识模糊,呼吸也变得短促,还开始了一连串的干咳。阿诚下意识地用手去扯领口,明楼帮他解开几个扣子,阿诚的呼吸缓和了一些。不一会儿,阿诚又迷迷糊糊地搂住了明楼的腰,使劲往他身上贴,嘴里还喃喃着:“好冷,我好冷。”

明楼忽然想起,几年前,也是这样一个晚上,他和大姐陪着病重的父亲连夜赶到医院,却在那个晚上永远地失去了他。明楼看着怀里表情痛苦的阿诚,满心自责,又抑制不住恐慌。他害怕像几年前失去父亲一样失去这个刚刚来到自己身边的弟弟。

 

医生说阿诚得的是急性肺炎,这种情况在小孩子身上很危险,多亏及时送来医院,要马上住院观察。医生担心阿诚还有其他并发症,今晚先给他打一针退烧,明早做一次全面检查,之后再斟酌用药。

医生见阿诚进来时裹着好几层衣服,还有明楼的大衣,便特意叮嘱明楼,肺炎病人会畏寒,但是千万不能捂得太厚,热气没法散出去。要是出现呼吸困难,就赶紧叫护士。

 

明楼帮阿诚换上病号服。在宽松的病号服里,阿诚显得异常瘦弱,领口几乎要从他的肩上滑落。阿诚在被子里缩成一团,喃喃道:“大哥,我冷。”

明楼记得医嘱,不敢给阿诚加衣服,只能拖了一把椅子,坐在床边,握着阿诚的手,不敢去睡。

过了一段时间,明楼感觉阿诚的身体已经不似刚刚那么滚烫了,四肢也渐渐放松伸展开。 但是他咳得越来越严重,整个身体都在抖。

又过了一会儿,阿诚开始在梦中呓语:

 “阿舒,快带明台回去,她会打明台的。”

“我不要跟你走,不要跟你走。”他抽走了被明楼握住的手,明楼愣了一下。

“我已经答应哥哥姐姐留下来了。”

“妈妈回来了,妈妈回来了,哥哥姐姐,你们在哪儿啊?”

“哥哥救我,哥哥救我。”

“哥哥,你不在吗?”

明楼一惊,说:“哥哥在这啊,阿诚别怕。”

阿诚像是没有听到明楼说话一样。

“哥哥,你怎么还没回来?你不是说会保护我吗?她打我,你怎么还没回来?”

阿诚又开始了一阵猛烈的干咳。每咳一声,他小小的身体都会从从床上弓起又落下。

明楼终于忍不住眼泪了。

 

是啊,阿诚在被桂姨打的时候,我在哪里?要不是担心家里两个幼弟而没有参加课后辩论,很可能到家的时候阿诚已经被桂姨带走了。

阿诚一定对我这个大哥很失望吧。把他接回来那天,我跟他保证,来了明家就没人再打他了,结果竟然就在明家的前院,又被他养母毒打一顿。

 

“哥哥回来了。哥哥来救我了。”

“哥哥,你不相信我吗?你为什么要问我?”

“我不说话,你会相信她吗?”

 

“哥哥,我没说过那样的话,你不要相信她,你不要不要我,你别让我跟她回去。”阿诚的呼吸又变得急促,他从被子里伸出手,急切地摸索着,像是在找寻那只刚刚握着自己的手。明楼把手搭了上去,阿诚紧紧抓住了。

过了一会儿,阿诚的呼吸恢复平稳,紧握的手慢慢放松了些。虽然昏迷着,他的眼角却泛起泪花。两滴眼泪滑落脸颊,阿诚极小声地说:“别丢下我好吗?”

“阿诚,别怕,哥哥不会丢下你的。是哥哥没保护好你。是哥哥对不住你。”明楼心如刀绞,明知阿诚在梦中,听不到自己说话,却还是忍不住向他道歉。

 

 

好不容易熬过一夜,天刚蒙蒙亮,阿诚的身体又变得滚烫,小脸儿通红,嘴唇又干裂开来。明楼去倒了一杯温水,把阿诚扶起来,让他靠在自己怀里。

“阿诚,来,起来喝点水。”阿诚依旧昏昏沉沉,但稍微清醒了一些。他喝了两口水就摇头不喝了。明楼放他躺下,他半睁着烧的通红的眼睛,看着明楼,扯着他的手不放,声音沙哑地说:“大哥,我难受。”

“我知道,等一会儿医生来了就带你去检查,好不好?”

阿诚艰难地点点头,一会儿又昏睡过去。

 

两个护士走了进来,让明楼去办手续,她们去带阿诚做检查。明楼犹豫了一下,还是照做了。

 

阿诚清醒过来时,发现自己躺在一个奇怪的屋子里,靠墙的柜子里放着各式各样的小瓶子。自己身边有四个穿着白色衣服的姐姐,她们的衣服有点眼熟。他环顾了整个屋子,没有看到大哥,他隐约记得早上大哥是在他身边的。他紧张地问道:“这是哪里?你们是谁?我大哥呢?”

“这孩子真的是烧糊涂了,体温一直没降下来,再给他打一针退烧吧。”

“好。”

“小朋友,你在医院里啊,我们是护士,你哥哥去办手续了。”

阿诚虽然没去过医院,但知道那是生病的人去的地方。“护士”是什么?她们的衣服怎么那么像孤儿院的嬷嬷们的衣服?哥哥去办手续了?“手续”是什么?以前桂姨说过要去孤儿院“办手续”,前几天大姐让大哥去孤儿院“办手续”。难道自己在孤儿院里?自己生病了被哥哥送回了孤儿院了吗?大哥不要自己了吗?但是早上明明还看见他了。

 

阿诚正想着,就看见一个白衣服姐姐手里拿着一根长长的针,针连着一个管子,管子里有透明的液体,她弹了弹透明的管子,又稍稍推了一下管子下面一根白色的柱子,透明的液体就从针头流了出来。这个白衣服的“护士”就拿着这个针走向自己。

“小朋友,配合一点,给你打了这针,你就不会这么难受了。”

阿诚慌了。她要干什么?要拿这个针扎我吗?他开始不自觉地身体一紧。

“小朋友,别怕,疼一下就过去了。”

阿诚开始挣扎,两条腿胡乱蹬着。

“你们快过来按住他。”阿诚看见另外三个“护士”也朝他走过来,按住他的身体和四肢,针刺的疼和心里的恐慌让他“哇”地一声哭出来。

“他是第一次打针吗?怎么这么害怕?”一个护士松开阿诚的腿,问另一个护士。

“昨天打过一针了啊。但是昨天晚上他昏迷着。”

护士慢慢抽出针头之后,阿诚缩成一团。他觉得大哥再也不会回来了,自己真的被送回了孤儿院,自己被再度抛弃了。他停止了哭泣,也缓缓伸展开蜷缩着的身体,任由护士一会儿扒开他的眼皮看看,一会儿敲敲他的膝盖,一会儿又把他翻过来检查他后背的伤口,乖得像没有知觉一样。

 

明楼办理住院手续的时候一直忐忑不安,怕万一阿诚醒来找不到自己会害怕。他办完手续就赶紧跑去了化验室。阿诚看到明楼的一瞬间,满脸不可思议的表情,随即就伸出双手要明楼抱。明楼以为阿诚是扎针疼了,就把阿诚抱起来,阿诚哭了两声又开始拼命咳嗽。

旁边的护士见状说:“快把他放下来。”

明楼正准备把阿诚放回到床上,阿诚死死地搂住了明楼的脖子,哭着说:“大哥,你不要我了吗?”

明楼一头雾水,说:“没有啊,我去帮你办手续啦。”

阿诚又听到了“办手续”,吓得直哆哆嗦嗦:“大哥,你不要把我送回孤儿院!我一定会乖的,我再也不生病了!。”

“谁说要把你送回孤儿院了?”明楼疑惑地看向周围几个小护士,她们都摇了摇头。

“她们都是孤儿院的,她们说你去办手续了。”阿诚一个劲儿地往明楼怀里缩。

明楼这才听懂几分。教会医院的护士服与教会孤儿院的嬷嬷穿的衣服很像,只差一条束腰。阿诚一定是误以为他去办孤儿院的手续了。

“阿诚,这里是医院,治病的地方。不是孤儿院。她们都是护士,不是嬷嬷。哥哥去给你办住院手续了,没有要把你送回到孤儿院。”明楼看着缩在自己怀里吓得瑟瑟发抖的阿诚,又好笑又心疼。

“真的吗?”阿诚抬起头,盯着明楼,眼眶里水盈盈的,全是泪。

“真的,哥哥不好。不该让她们把你一个人带走。你可不许跟大姐告状啊,大姐要是知道了会打断我的腿的。”明楼为了让阿诚放松,打趣道。

“我说刚刚打针怎么给他吓成那样,原来是把我们都当成孤儿院的嬷嬷了。以后可得让院长把我们这身衣服给换换。”一个护士说,“快把他放下来吧,还没检查完呢。”

明楼拍拍阿诚后背,想把他放回到床上。

“这么大的男孩子还这么粘人,羞不羞。”另一个护士开玩笑道。明楼瞪了她一眼,吓得她立刻噤声。

阿诚本来准备回到床上了,听护士这么一说,觉得自己刚才特别丢人,越发把头埋进大哥肩上不愿意下来了。

明楼看几个护士在一边着急,只好严肃地对阿诚说:“明诚,下来。”阿诚一听大哥叫他“明诚”就知道大哥是认真了,马上松手,乖乖躺回到床上。

几个小护士觉得有趣,笑着说:“这孩子真可爱。”

阿诚不习惯被人夸奖,觉得害羞,把脸埋进枕头里。

 

过了一会儿,医生过来跟明楼讲阿诚的病情,并询问阿诚身上的伤是怎么来的。明楼将阿诚的身世跟医生讲了一遍。医生说阿诚有严重的贫血和营养不良,而且在长期压力下伤口愈合慢,容易感染。再加上饱受虐待,长期神经紧张,这几天刚刚放松,整个免疫系统崩溃,感染了急性肺炎,尤其危险。接下来的几天都是危险期。

肺炎是儿童时期都死亡率最高的疾病之一,易引发呼吸困难,心脏衰竭。

 

死亡率,呼吸困难,心脏衰竭。这几个词在明楼脑子里炸开。

“你是说,他还有可能…”明楼不敢问下去。

“明先生不要着急,我只是在说一种可能性,您要为可能发生的各种情况都做好心理准备。我们都会尽力的。”

 

中午明镜来医院时,阿诚正睡着。看着明楼的黑眼圈,明镜就知他一定是守了一夜。她拍拍明楼的肩膀,宽慰道:“咱们该庆幸,阿诚这孩子这次可算是要把这里里外外的,身上的心里的毒都纾解出去了。”

“但是大姐,那他万一….”

“没有万一,咱们明家的孩子都有福气,不会有事的。”

明楼点了点头。

 

待到阿诚醒过来,明楼哄他喝汤。才喝了几口,阿诚就沙哑着嗓子说嘴里疼。明楼叫护士过来看,发现阿诚嘴里长了几个溃疡,舌头还起了泡。晚一点的时候,阿诚说肚子疼,把下午喝的汤和之前吃的东西都吐了。护士说这是因为治肺炎的药伤胃,会导致食欲不振,呕吐或者腹泻。

 

阿诚伏在明楼的肩上,难受地小声呜咽着。他眼睛烧的通红,一滴泪都流不出来。明楼听着他带着杂音的重重的呼吸声,揪心极了。他问护士还有什么方法可以退烧,护士说通常可以靠擦酒精物理降温,但是阿诚身上有伤,不能擦酒精。退烧药已经用过了,接下来只能观察。

明楼就这样陪着阿诚捱过了第二个漫长的晚上。

 

 

第二天早上,护士推着小车来给阿诚打针换药。因为前一天的经历,阿诚又开始恐慌起来。

“大哥,大哥,我不要打针,我不要打针。”阿诚一边哭着一边蹬腿,不小心踢翻了护士端着的放着针和药的小盘子。

“明诚。”

阿诚瞬间停止了所有动作和哭声。他抬头看着大哥,委屈地说:“我不要打针,她们把我按在床上,大哥,我不要打针。”

“明诚,打完针你的病才能好啊。”明楼说完就转过身背对着自己。阿诚只好乖乖躺回去。

 

阿诚盯着护士重新取了一根针朝自己走过来。五步,三步,两步…

护士伸出一只手,阿诚眼前一黑,尖叫一声,整个人缩成一团在床上颤抖。护士不敢动作,赶紧跑出去找医生。

明楼听到尖叫,迅速转过身。他想要伸手去安抚阿诚,刚触到阿诚,他就翻身躲开了。病床很小,阿诚差点从床上掉下去。医生过来时,阿诚大张着嘴,艰难地呼吸着。医生让明楼和护士按住阿诚,迅速地给他打了一针。阿诚慢慢停止了挣扎,昏迷过去。

 

医生讲阿诚这种症状叫惊恐发作(panic attack),是一种突然爆发的焦虑和恐慌,当环境中有使他联想到以前被虐待经历的因素或是感受到即时的威胁时就会发作。发作时会呼吸急促,心跳加快。这种发作本身并不造成生命危险,但是患者会感到自己马上就要死了,是对身心的双重折磨。

明楼回忆起了阿诚这几次发作。第一次来明家第一天晚上,听到桂姨说要把他带走时,第二次是听到桂姨说要杀他的那个晚上,第三次就是今天。

 

阿诚醒过来时,伸出手要明楼抱。他伏在明楼怀里,喃喃道:“哥哥,我是不是要死了?”

明楼想到医生刚刚说的话,轻声安慰:“没有,怎么会呢。医生已经说没有危险了。你看你的烧也慢慢退了。一切都会好的。”

 

阿诚的高烧终于在第三天晚上退了下来,夜里也不再难受地呓语,明楼几天以来也第一次睡了整宿。阿诚醒来就说:“哥哥,我饿。”明楼心下高兴,想着能吃东西就是快好了。阿诚食欲大增,不仅吃了自己那份,还把明楼的那份也吃掉了。尽管溃疡和舌头上的泡还没有好,阿诚也不停嚷着要吃东西。一天下来,水果,牛奶,药粥吃了不少,像是要把这几天的都补回来。

 

这样不停地吃了两天之后,阿诚逐渐恢复了元气,开始跟明楼说笑,跟护士医生打招呼。出院前一天早上,护士推着小车来给阿诚上药。阿诚想着还没吃早饭呢,又希望让大哥给自己擦药,就撒起娇来:

“大哥,我不要擦药。”

“别闹啊,不擦药不给吃饭。”

“我想让大哥给我上药嘛。”他扭着身子蹭了蹭明楼的胳膊。

“护士姐姐都已经过来了。等明天回家之后我再给你上药,好不好?”

“不好,我今天就让大哥给我上药。”阿诚看着明楼的眼睛,撅着嘴。

“好好好,就依你。”

阿诚马上露出了一个大大的笑脸。明楼示意护士把药放在床头,刚要开始帮阿诚换药时,阿诚又委屈地说:“大哥,我想先吃饭。”

“说好不换完药不给饭吃的。”明楼看出他是故意的。

“但是我好饿啊,你要是不给我吃饭,我一会儿就告诉大姐,她马上就要过来了。”

“好好好。这是你的那份。吃吧。”明楼十分无奈,把勺子递到阿诚手里。

“你喂我。”阿诚看着明楼,笑眯眯地张开嘴。

“十岁的男孩子了,还让人喂,丢人不?我应该把外面那些护士都叫进来看。”

“你叫啊。”阿诚歪着脑袋得意地看着明楼。

 

这活脱脱是第二个明台啊!明家的男孩子都怎么了!明楼心里咬牙切齿。

但是他心里又觉得欣慰。想到阿诚刚到明家时总是怯怯的样子,又想到阿诚病着呓语说哥哥我会乖你不要不要我别丢下我,如今学会撒娇了,想必是终于放下了心防。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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